张果老与韩湘子——为爱痴狂的唐玄宗与嫉恶如仇的唐武宗(一)(张果老和韩湘子)

这个改变唐玄宗的人,就是八仙之一的张果老。

张果老与韩湘子——为爱痴狂的唐玄宗与嫉恶如仇的唐武宗(一)

本来,玄宗在开元十四年即公元726年时,曾在集仙殿对中书、门下省及礼部官员宴饮时说:

仙者凭虚之论,朕所不取。

并下令把集仙殿改为集贤殿,但是张果老的赫然出现,横空出世般,颠覆了玄宗的三观,从此以后,玄宗开始相信了世间神仙的实有。

遇到了这种人,也难怪玄宗三观被颠覆,从而建立——或是改变了自己原先的宗教信仰,原来也许对佛或儒还有点兴趣或兴趣浓厚,现在呢,我是玄宗——玄之又玄的玄。

说起这个无论在《新唐书》《旧唐书》《全唐文》乃至《明皇杂录》与《道藏》等正统史料都出现过的张果老,有两面。

我先说他“神奇”的一面。

举世多少人,无如这老汉。

不是倒骑驴,万事回头看

——明.僧果庵诗(宗教文化出版社 张崇富《济世为人——八仙传说及其启示》春按:以下所引之大意,多出本书,不另注,不过张先生认为唐玄宗召见张果老之前就相信神仙,是我与他的不同)

本来,张果老是隐居在今天山西中条山的一位高道,经常在汾水之阳(山南水北为阳)一带纵横穿梭,名气很大,自称姑射神人的他,显然对庄子、老子等学说非常熟悉,而庄子本来就认为藐姑射之山就在山西汾水之阳,所以,张果老就将就《庄子》里面的这个“藐姑射神人”的典故自号。

张果老与韩湘子——为爱痴狂的唐玄宗与嫉恶如仇的唐武宗(一)

据说在唐太宗或高宗时代,就听闻他名气很大,于是想到要征召他,但他呢,不像当时的司马承祯或吴筠,包括我随后要说到的大法师叶法善这些人,活动能力很强,喜欢社交,所谓交接朝士,而是淡泊名利非常希望以自隐终老的人,所以这张果老就好比后来明朝拒绝朱元璋与朱棣的张三丰,拒不奉诏。

但是张果老越是这样,朝廷对他的兴趣就特别大,这就好比追不到的女人等于没吃到的葡萄。

到了武则天即位的时候,终于派人费了不少力气找到了他,到中条山催促他动身前往京城,谁知他刚走到妒女庙的时候,突然倒在地上,死了。

既然是神仙,当然只是假死,但也把随行的使者吓了一跳,因为张果老的表演显然太过逼真,当时正是炎热夏季,而张果老的尸体不知搞了什么鬼,居然很快就腐败并且长出了蛆虫,“秽气冲天,臭不可闻”,估计他随行的使者真的吓坏了。

武则天接到报告后,也就打消了召见他的年头。

到了玄宗开元二十一年,距离他声称仙者虚妄绝不相信那会儿,也就又过了七八年的时间,或许是张果老名气越传越大,于是唐玄宗抱着姑妄瞅之的态度,也派人到中条山一带去征召他。

这一次玄宗的使者,是号称精明干练的通事舍人裴晤。

这张果老又想如法炮制,继续玩他装死的老一套。

砰的一声,他又倒在了地上,一副口吐白沫气息奄奄的样子,跟着头一歪,又死了。

这一回他失算了,因为裴晤或者是个缺心眼的老实人,或者是个相当有耐性的厚道人。

他看张果老倒地身亡,尽管对他一向喜欢装死不奉诏的传闻早有耳闻,但还是抱着一副尽人事而安天命的从容,一面暗恨自己倒霉完不成任务,一面也抱着仁者之心在他“死亡的躯体”四周忙来忙去,像基督教徒一样为他祈祷,像佛教和尚一样为他超度,焚香礼拜,鼓捣了好久就是不走........

这一忙活就是好半天,这下装死的张果老呆不住了,看到眼前这位使者如此执着,只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转眼之间就活了过来。

裴晤呢,总算松了一口气,搞不好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心想人既然活了过来,而且这位张果老作为神仙,似乎也不太感冒我刚才对他讲述的出入皇宫的种种礼仪,既然如此,那就无需勉强了,我还是回京复命去吧。

玄宗一听,觉得这张果老或许还真的不同凡响,撩拨得他想见张果老的兴趣更浓了,于是他决定加大召见规格,以此表现他渴慕神仙的诚意。

这一次,玄宗派出的是中书舍人徐峤,手捧盖着玉玺的圣旨,又来迎请张果老。

事不过三,这一次张果老见盛意难却,而却之又不恭,终于跟着徐峤一行来到了玄宗当时所呆的东都洛阳。

玄宗呢,把他安排到了招揽人才的集贤院居住,觉得这张果老虽然搞了一些花样,毕竟还是很给面子,几代人的愿望居然在他玄宗这一代终于实现了,于是立马接见他,想问他几个问题。

大凡皇帝垂问有能力的人,尤其是张果老这样的神仙,一般都是跟修道养生或治国安邦有关,本来老子的《道德经》,就是既能治国也可养生的。

当然,借着垂问然后试探他到底有什么神通的想法,或者也是有的。

张果老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喜欢逢迎但又达不到预期效果,最后只能自食其果——其苦果的那种妖人,如我后面就要谈到的赵归真一类滥竽充数的邪门歪道,他只说了四个字:

息心养气。

后面我们会发现,凡是真有道行的高道,遇到“至尊”如柴世宗或宋太宗或金世宗或成吉思汗大汗,好比前面的唐高宗询问司马承祯或叶法善,一般都是这么说,因为只有这么说,或者才是万无一失,因为对于这些实在不能平心静气的帝王,说了等于没说,也就是正确的废话。

老实说,见多识广的玄宗也一定会这么想:

这种随大流的回答,说了等于没说,息心养气也就是修身养性,谁不知道这些源自道家的陈词滥调呢?

于是玄宗就有些怀疑,再一看张果老满头白发而又容颜衰朽,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心想,这丫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位活神仙呢,于是言辞之间就不免有些流露。

而张果老是什么人?他是相传八仙中最神秘莫测的一位,玄宗心里所思所想岂会不知,特别是玄宗终于忍不住了说:

我有一个疑问啊,先生既为得道神仙,为什么牙齿与头发看起来如此衰老呢?

是啊,我也觉得如此,张果老回答道。而且——很大的一个而且,他还边回答边狠狠地在玄宗面前,像个泼妇扯起了自己的头发,并一颗一颗狠狠拔掉了自己的牙齿,说:

没有道术的人牙齿与头发就会这样呀,这真是人生在世最大的耻辱,不要也罢。

不一会儿,玄宗面前的张果老就面容扭曲而鲜血淋漓,可把玄宗可吓坏了,赶快挥手让他下去休息。

可是过了一会儿,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等到玄宗再次召见张果老上殿时,顿时眼前一亮,刚才满头白发牙齿都快掉光的张果老,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满头黑发唇红齿白的壮年汉子,于是玄宗大悟,原来张果老刚才给他玩的是行为艺术,或西域幻术,魔术,目的是为了通过一种对比鲜明的方式,而达到一种强烈的美学效果。

玄宗,据说就从这次,认识到,神仙,实有。

至于什么张果老后来在集贤院住下,不吃不喝只管呼呼大睡却屁事没有,又或者用法术变出小道士喝酒千杯不醉,结果发现那道士其实由大金榼所变的种种神异,我这就从略了,有兴趣的同学自可去看前两年那部叫作《妖猫传》的电影,那里面讲的俺们张果老神仙都应有尽有,包括用一张折叠的神奇纸片用水一喷,立马就是一头活蹦乱跳的白毛驴。

我这里呢,还要讲一个张果老牙齿中毒的传闻,这个传闻各家都讲过,非常有趣而且还有背后的“深刻含义”。

这故事讲玄宗尽管已经见到了张果老不少神通,但对他的身份来历还是很有些犯嘀咕,比如他活在我们唐朝,却声称是尧舜时期的人,那岂不是有三千多岁,可是他再怎么看,也就是六七十岁的样子,尽管他有时摇身一变,例如上次,又可以从一个白发衰朽牙齿稀松的老头子,变成一个红颜黑发的壮年汉子。

玄宗决定再考察他一次,这一次,他准备用毒药,隐含的逻辑是,既然这张果老号称神仙,那就不会惧怕毒药。

于是,玄宗就派高力士去给张果老送去一杯毒酒。

时值冬天,北风呼啸,张果老一看有酒,正好拿来暖身,他连饮三杯,顷刻倒下,大家都以为如果张果老不是神仙,这次必死无疑。

没想到啊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张果老摸摸索索居然又爬起来了,还找了一面镜子一看,脸色难看就不说了,连牙齿也焦黑枯萎,很显然,这是中毒的征兆。

但是张果老接下来的行为艺术,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大跌眼镜。

他从怀里掏出一柄铁如意将自己满口的牙齿统统敲掉,自然是满口鲜血吓人至极,并且,他还用不知从哪搞出的药粉往鲜血淋漓的嘴里胡乱洒些,又如嗜睡的陈抟老祖那样呼呼睡下。

这一睡就是几个钟头,就在高力士准备唤人来收尸的时候,这张果老犹如鲤鱼打挺一般又翻身起来,现在的他:

面色红润,牙齿呢,也整整齐齐粲然如新,仿佛屁事没有。

这一下,自然是彻底征服了玄宗那颗不相信神仙实有的心,于是诏告天下,先给他一个“通玄先生”再说,并加封为我们见惯的“银青光禄大夫”这个岐平定那会儿就知悉的封号。

不仅如此,玄宗还想把自己的亲妹子玉真公主也嫁给他,这本是玄宗私下决定,或者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可让我们诧异的并非张果老拒婚,而是当玄宗准备把玉真公主嫁给他的哪一天,张果老正在集贤院与两位官员闲聊。

聊着聊着,张果老突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娶妇得公主,甚可畏也!

两位陪聊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丫想要表达什么。

一会儿,宣读玄宗旨意的到了,两位官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张果老真能如神仙般未卜先知。

张果老这样那样的神通层出不穷,频率极高而又变幻莫测,宛如神出鬼没般让玄宗更加疑惑了,莫非,这丫真的是尧舜时代的人,好吧,我这也有高人,不妨让他们彼此过过招。

这两位高人一个叫师夜光,任你什么鬼也逃不了他的“神眼”;一个唤作邢和璞,号称“神算”,能知过去未来,察人休咎,善恶,兼能不用你的八字也能推算你的命理,你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只要他一看到你就立刻给出标准答案。

但是这两位玄宗座下的高人见到比他更高的人,一向擅长的特异功能立马失效。

邢和璞呢,无法估摸张果老的年岁;而师夜光即使与张果老对面而坐,也无法察知是人是鬼,因为张果老居然就在他对面玩失踪,突然就在他的面前消失了,还调侃似的问道:

果今安在?——呵呵。

你师夜光号称神眼,现在能看到我张果老在哪里存在呢?——是三维空间,还是四维五维六七八九维?

玄宗还不死心,使出了自己的绝招。

他的绝招就是请出了当时天下闻名的道教大法师叶法善,他对既有神通也懂法术的叶法善发问道:

这张果老,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下叶法善慌了。

叶法善慌,不是因为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因为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他让玄宗保证,说自己知道张果老的身世,但他不敢说,因为说了就会死,只有玄宗保证“他死了”之后,情愿不戴帽子光着脚到张果老那去求情,他才敢说。

好吧,你倒说说看,朕依你便是。

嗯好吧——叶法善抱着一副豁出去的视死如归的架势——这张果老,其实,其实是一只混沌初开时就存在于世间的白色蝙蝠。

叶法善话音刚落,就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玄宗无奈,只好依照叶法善的请求去找张果老求情。

张果老还愤怒之色溢于言表,说本来叶法善泄露天机,不惩罚他就不会知道得罪“神仙”的厉害,但看在玄宗一再请求的份上,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救活叶法善。

他喷了一口水在叶法善脸上,他就活了下来。

既然被人知道自己是一只混沌初开时分的白色蝙蝠,神秘感顿失,悬念意味不再,张果老也就觉得无趣,于是多次向玄宗告老还乡,要求回到山西恒山,继续做他的姑射仙人。

玄宗准了。

天宝初年,玄宗心血来潮,又召张果老进京,这次张果老逃避征召的办法是直接尸解。

使者找到了张果老的棺木,好奇揭开一看:

空空如也。

这就是相传已久很多还写入正史的张果老的神异,但是无论如何,历史上真实的说法就是玄宗本来不相信神仙,但是认识了张果老并见识了他的种种神异之后,他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其实,神仙不神仙,只是相传已久八仙之一的张果老一面,据我欣赏的刘仲宇先生的那篇《张果生平思想论要》,于是我们发觉,张果老除了神仙的一面,还有“学者”兼“思想家”的一面。

《道藏》里现在还保存着不少属于张果名下的作品,尽管这只是他相传著作的一部分,比如说,他为道教名气很大的经典《阴符经》写过注解,并且,他还能炼制外丹,也能修炼内丹,并且,还是成玄英或司马承祯那样的道教理论家,理论水平那可是相当的高。

像他几次在朝廷征召前的倒地而亡,或假装死亡,实际上是道教修炼术的一种胎息法。

所谓胎息,简单说,就是我以前大致说过的不用嘴巴鼻子呼吸的修炼术,实为道家崇尚的体内呼吸,讲究心静息虑,让呼吸深细绵长,而外表又无可察知。

这要很高的境界才能真正达到,如葛洪叔祖葛玄,如喜欢睡懒觉的陈抟老祖,如高道张三丰,或者吕祖吕洞宾。

张果老与韩湘子——为爱痴狂的唐玄宗与嫉恶如仇的唐武宗(一)

吕洞宾的老熟人张果老,也肯定是这方面的绝顶高手,任谁面前,突然就假装倒地而貌似死亡,实际呢,顷刻间闭住自己的体外呼吸,而直接宛如未出生的胎儿般在母体内靠脐带呼吸就够了。

这种胎息术如果练到极致,就会产生张果老想死就死当然是假死的强烈艺术效果,这种假死效果在许多武侠小说里也有烂大街的反映,大概张果老就是用这种刘先生所谓“高深的胎息术”蒙骗了不少人。

当这种胎息术到达一种境界,也自然能够辟谷不吃不喝,这就是张果老被请进集贤院每天不吃不喝呼呼大睡,或者偶尔喝几杯小酒吃几粒三黄丸也屁事没有背后的原因,表面上不吃不喝,实际上用体内循环生生不息的真气,犹如维他命来滋养身体,看起来呼呼大睡,实际上好比后世陈抟老祖的五龙蛰法,乃道家修炼的一种高深睡功。

至于未卜先知玄宗的出嫁玉真于他,在善于未卜先知的陶弘景或王嘉王子年那,我们早已经见识过了,不稀奇。

在开元二十二年时,张果老还给玄宗献了两部炼丹的书,《丹砂诀》和《玄珠歌》,又如在《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诀》这部同样为张果老所写的炼丹书中,张果老简洁而清楚地介绍他炼制神符白雪丹的方法,这种“神符丹”自葛洪开始,就在南北朝时期流传,据刘仲宇先生说,梁朝陶弘景为梁武帝萧衍合成的飞雪丹,与张果老提倡的丹法就有些渊源。

而张果老并无一般炼丹师那样藏藏掖掖的,不用隐语而清楚明白,他炼丹方法简约,属于以硫、汞为原料的一派,经常使用的炼丹主药,只有丹砂,其他的辅药也只是常见的硫磺、赤盐与大鹏砂等几种,用很清晰详备的说明,估计就能炼成张果老心目中的“神丹”。

神丹一旦炼成,效果很强烈,“奇功莫测,造化无穷”。

效果强烈到什么程度呢?

鸟吃了,变凤凰;蛇吞了, 变龙;人服了呢,成神仙。

总之,你要风得风无所不为,那么,我们即使为张果老所谓的神奇效果打点折,也可以估判,他那一口焦黑枯萎的牙齿,突然就整整齐齐粲然如新,还有那些神奇的药粉,恐怕就是他自己平常炼制的神丹之储备。

总之,好比他的胎息术其实就是后世唐宋时期所谓内丹的滥觞,这张果老,无论如何——无论理论还是你要他联系实际,显示种种神通,肯定是有些道道的——肯定是玄宗时期一位道行高深的高道。

玄宗之后,那先前提过的犹如函数坐标中间交点,或以玄宗为分水岭的下方首位,是唐肃宗李亨。

张果老与韩湘子——为爱痴狂的唐玄宗与嫉恶如仇的唐武宗(一)

安禄山公元755年造反以后,很快玄宗也逃奔四川,中途还失掉了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苦逼啊,跟着儿子肃宗李亨在灵武诡异继位,而玄宗退位成有名无实的太上皇,然后手下得力干将也是中国历史上口碑不错的高力士,被另外一个口碑不甚好的权宦李辅国所取代。

唐朝玄宗之后的道教氛围,好比玄宗本人江河日下的境遇,众叛亲离,无人过问,凄怆而落寞,尽管等于“冷宫”的所居之处,偶尔艳阳初升的时候,几等于孤家寡人的玄宗推开窗户抬头一看,嗬,今天天气不错,顿时不自觉地涌起一股犹如回光返照般的冲动与怅惘。

道教的前途,是与唐朝的国运绑在一起的。尽管也有李含光与杜光庭这样的道教大师,但终究慢慢趋于下坡;尽管好比韩愈的悲催,宪宗皇帝也迎安佛骨,仿佛要凭着与释迦牟尼舍利同在的由头,去享有释迦牟尼法身的护佑,但总体来说,唐朝政府对于道教的关爱,逐渐衰落。

再说,他们也顾不上了,平乱以及平乱之后的藩镇问题,权宦问题,还有众所周知的牛李党争问题,包括德宗时期的吐蕃突然趁火打劫,居然占领了长安整整三年,在在都困扰着玄宗之后的历代唐朝皇帝。

当然,这种道教包括佛教关爱总体上的无精打采只是一个大体,有些例行已久的道教活动还得照常,毕竟,老子还是我们李家的圣祖嘛,打个未必恰当的比喻,就好比心情落寞的丈夫可以偶尔在外面偷情,但回到家中见到原配,日常的或正常的家庭生活,还得勉强维持。

毕竟,氛围还在,就说唐朝有名的大臣吧,比如牛李党争的一大主角李德裕先生,后来被发配到海南岛担任崖州司户参军,最后居然就死在那的那位,这个唐武宗时期或许还是帮忙制造佛教法难的帮凶,本身就是一位授过法箓如假包换的道教信徒,尽管他台面上的正式身份,是受过儒家礼义熏陶的朝廷重臣。

玄宗之后,肃宗最忙,一直忙到他死,安史之乱也依然没有平定。

但忙归忙,或者越是因为忙,就需要老子这位吾家圣祖的保佑,所以,该显灵还得显,比如乾元二年即公元759年一次罗天大醮中,夜里,突然有神龙盘旋御座,这鳞爪的痕迹第二天还被拿来昭示百官众臣,以示吉祥。

至于肃宗的儿子代宗李豫,有人说他对对佛教的兴趣大于道教,主要是因为所谓的茅山高道李含光的仙逝,让他除了下诏扩充点佛道二教的人数,从而道教也间接受益之外,在我们仿佛连绵不断的道教主题中,他并无多大作为。

虽然他也宠信一位名叫申甫的道士,并给了他一个“道门威仪”的职位,让他修修道观并搞搞——比如说,为他老爸肃宗李亨祈福的斋醮活动。

另外他的年号“大历”,学者们说,很可能与道教的《三皇经》有点关系。

到了德宗李适呢,他修改了代宗时期的佛教政策,尤其削减了佛教工程的巨大开支,应付汹涌澎湃般涌来要趁火打劫的吐蕃军队还来不及呢,何况,据说他在用度支出上犹如道光皇帝一样小气,所以你也别指望他在唐朝的道教企业文化上有什么大手笔的举措,尽管有人推测德宗的老师之一就是一位道士。

不过,作为唐朝的皇帝,要认祖归宗,德宗也不是在企业文化上全无建设,偶尔他也——比如说,在贞元三年即公元787年,下旨建一座玄英观在长安大明宫北垣,或者还修改一下崇玄馆这个唐朝专门培养道教人才的学校的考试规则。

他将《道德经》再一次加入到科举考试的书目中,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后来又在贞元十二年即公元796年被取消,因为有人说了,《道德经》是圣人玄微之言,不太适合世俗意义的科举。

德宗之后,顺宗,短暂而不幸,不提也罢,跟着是有名的宪宗。

宪宗李纯,平生主要功业是平定部分藩镇,平生主要的过错是迎安佛骨,说到这我们千万要有个常识,就是在中国历史上无论什么时候,自从佛教传入中土以来,魏晋南北朝之后,佛教的香火总比道教旺盛,即使是最崇奉道教的唐宋也不例外,不能因为我这主讲道教史而忽略了佛教在唐宋以后的巨大存在。是的,道教宣扬长生不老,一粒金丹就可以寿与天齐的诱惑,这让历朝历代的很多皇帝都感兴趣,但佛教虽不讲长生不老,是因为他们根本就认为人不会死,“死”的只是躯壳,不灭的却是灵魂,至于这个灵魂在人死后到底是投到动物身上变牛变马变畜生,还是直接发配到地狱或上天堂,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明白涅槃的真谛了。

所以,人也好皇帝也好,因为皇帝也是人的一种,所以他们也许怕死,但他们更怕万一修道不成功一个不小心下了地狱,那就糟糕了,所以,上策是来世西天极乐世界,如或不行,最起码也是来世为人不要变畜生,或坠入十八层地狱,那就糟糕了。

以此,这迎安佛骨的事,实际从他宪宗祖上一直都在做,唐太宗首开其端,为法门寺的奠基象征性地来了一下;高祖还有武则天就比较认真了,先是高宗迎佛骨于法门寺供奉的时候,未来的武后那时还是媚娘,等到武媚娘从武后再到则天大帝的时候,武则天本来就以佛教女菩萨自居,自然更是要大肆操办,推进到高潮;然后是中宗李显,接着他娘未尽的佞佛事业好比班固为他老爸班彪续完《汉书》;跟着是肃宗,安史之乱搅扰得他寝食难安,无所不能专门降妖伏魔的佛祖啊,你在哪里?给我灭了安禄山这个老爸是粟特老妈为突厥,总之多少与源自波斯的拜火教脱不了干系的妖孽,杉山正明这个日本所谓的要颠覆“中华本位史观”的学者不说了吗,安禄山,他的名字比他的姓更有意义,无论粟特语还是波斯语都是“光”的意思,就是以光明与黑暗并存的二元论立论的祆教之本意的“光明”,好比安禄山的战友兼盟友史思明,思明思明,也就是想望光明,与安禄山同样象征“光明”的“禄山”同一个意思,而他们的姓一个是安,源于中亚粟特族诸姓之一,祖源为“不花剌”;一个姓史,也是源自中亚粟特的“羯贵霜”,好比粟特的汉姓“康”呢,出自粟特的萨末鞬;“米”呢,出自弭秣贺;“何”呢,出自贵霜匿;如果是“曹”姓,就是伽不单。

杉山正明还说,安禄山一直都把自己这个名字,当成“光之神”的象征呢,就好比权力的游戏最近好像被夜王手下给干了的那位独yan龙兼“光之子”,本来嘛,好比杉山正明所说,这“光之神”或“光之子”的传说,不仅限于波斯,后来的蒙古,以及西方世界的耶稣基督,可能已经成为欧亚大草原游牧民中广泛流传的“奇人故事”的源头。

总之,这杉山正明在他那本《疾驰的草原征服者:辽 西夏 金 元》里,很费笔墨地把三百斤还多的大胖子安禄山塑造了一把,有兴趣的同学不妨一看,真的很神奇,母亲为突厥阿史德氏的“女巫”,向突厥军神轧荦山祈祷后怀孕,出生之际还红光普照,结果“妖星”落在了其母的穹庐上,这种与后世成吉思汗的降临史差不太多的桥段,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战神亚历山大大帝嘛。

看来,这安禄山与史思明,好比金庸的《倚天屠龙记》,原来不只是难兄难弟,还是两位明教兄弟。

对于这伙公然造反的“明教弟兄”,肃宗愁啊,甚至让僧侣整成苦行僧,来表达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唐朝需要正神释迦牟尼来拯救的虔诚之心;然后是德宗,由于与肃宗一样身处安史之乱,经费不多,思绪也被叛乱搅扰得漂浮不定,总体来说这迎安佛骨的虔诚声势不大。

只有宪宗李纯,还有最后一次的唐懿宗,两个人操办的这迎佛盛典声势最大,据说宪宗时期不要说他这个皇帝,许多虔诚而又虔信的民众都为之疯狂了,好比唐懿宗所谓“生得见之,死亦无恨”,要力排众议迎佛骨入京城。

所以,我们要记住,道教与佛教,唐宋以后的任何时候,都是朝廷“宗教政策”一个硬币的两面,至于哪面厚哪面薄,那要根据具体的情形而定。

但宪宗虽佞佛,为此还让本来就很有名,文章如苏东坡所谓要起八代之衰的韩愈韩文公,更加有名,就为了他那篇《谏迎佛骨》,但他对于老祖宗无论如何都要多少顾着的道教,特别是他老李家的老祖宗老子,也无论如何要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他的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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